焦点访谈：环环相扣“套路运”

　　央视网消息（焦点访谈）：这两年，在一些招聘网站上，经常能看到一些所谓物流公司招聘货运司机的广告。这些工作有个共同点，就是看上去性价比特别高。虽说是货运，但是对司机没有什么门槛上的要求，承诺的收入还比普通的货运司机要高得多，而且干的活却更轻松简单。这些信息吸引了不少想从事相关工作的司机。可是，应聘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记者浏览招聘网站，看到各地高薪招聘货运司机的信息还真不少。再看应聘条件，大多要求有C1驾照就可以。招聘信息显示：这份工作简单，有稳定货源，不用装卸，月收入1万元以上。再看招聘的公司多是物流公司。江苏常州的小李就在一家名为安达的物流公司应聘了这样一份高薪工作。

　　货运司机小李：“1.5万元到2万元，把个人信息输上去，没多久就打电话过来了。说有固定的人员给你找货，每天点对点，保底挣500元（每天），货源你不要愁。”

　　对货运司机来说，稳定的货源就意味着稳定的收入，小李决定去面试。虽然他应聘的是一家物流公司，但这公司并不在物流园，而是在一座写字楼里。

　　在公司面试经理的不断吹捧和介绍中，小李已经开始在脑海里勾勒工作后的美好图景。这时对方问小李跑没跑过货运以及自己有没有货车。得知小李是货运小白后，面试经理又详细地给他计算买车的好处，看小李认可，就掏出了一份汽车委托定车合同让小李签。

　　当时，小李只知道那份合同是让他贷款买车，可这事并不只是这么简单，仔细看，还有让司机付钱这一项。而且对方一要，就是两万五千元。在旁人的怂恿下，小李不仅签了字，还把钱交了。

　　记者看到当时小李和对方签的《汽车委托定车合同》，记者接触了几位像小李这样应聘货车司机岗位的求职者，发现凡是来这样的公司面试的司机，只要想在公司接活，就要在签约时交上不同名目的费用。比如一名司机，自己有车，就被对方要求签的是《货车加盟合作合同》，上交加盟款。

　　这些公司在和司机签约时，根据司机个人情况的不同，对他们收取几千元到几万元不等的费用。还没挣钱就先交钱，而且交的还不少，司机们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交这些钱呢？因为面试时，公司给司机们详细算过他们的收入。

　　当时不管怎么算，月入过万都是有保障的，因此对司机来说提前交点钱也就不算什么。那么面试时公司给司机算的这笔账又有什么依据呢？记者从一位曾经的面试经理那得到了真相。

　　这个面试经理说，他们之所以会卖力地表演，是因为只要能让一个司机签约，他们就能拿到300元的提成。这种公司，赚的就是司机签约时交的各种费用。

　　原来，像这个面试经理所在的这类所谓物流公司，实际上既没有仓库也没有稳定的货源，公司的主要业务也与正经的物流公司大不相同。

　　江苏常州市武进区人民检察院第一检察部副主任杨雯琪：“在各大招聘网站上发布招聘求职的用人信息，首先他们会下很大成本把自己公司置顶，包装成为一个优质企业，信誉极高，在求职者进行搜索的时候，这些信息会最初跳出来映入眼帘，招聘内容也十分吸引人。”

　　这些人开物流公司只不过是因为假借物流公司的名义更容易骗到钱而已。他们靠着诱人的招聘条件吸引司机到线下面试，等有人来了，面试经理就会尽力表演。这是一份所谓物流公司的话术本，在面试环节，上面写着：上来要微笑询问、简单赞赏、拉近距离。在司机最在意的收入问题上，话术中提醒：要重点讲活、细算收入、多举例子。再看这收入计算公式，确实很详尽。

　　事实上，一般的货运司机正常月收入大多五六千元，经过公司包装的一万多元的月收入，让很多司机心动。除了收入，他们最关心的就是公司有没有稳定的货源。回答这个问题，公司在对面试经理的培训中这样教授：“你跟他讲，咱们公司就是做物流的，没有货源公司怎么挣钱，所以这点你不用担心，再说了我们对接的是可以拿实力说话，京东、天猫这些，而且我们公司存在这么久了，如果说要是没有那么多活，司机来都把办公室占满了，咱俩能这么消停面试吗？”

　　如果遇到谨慎一点的司机，当他们问到哪些仓库离自己的住所近，甚至提出要去仓库看看时，所谓物流公司的人就会在网上搜索离司机近的物流园，说这里面有公司合作的仓库。

　　司机们交了钱还不知道，这些公司以各种名目收取的费用，已经涉嫌诈骗。那些以加盟费等名目收取的费用自不用说，就连让应聘司机贷款买的货车，这些公司也早就和贷款公司以及车商勾兑好，对司机隐瞒真实车价，给司机顶格做贷款，并把车款差价收进自己的口袋。

　　所谓物流公司内部的一段聊天记录显示，一位司机购买的一台车，物流公司的人和贷款公司一起运作，把原本应该是11.9万元的贷款总额提高到12.5万元，物流公司人员从中可以获取12000元的返利。

　　记者：“（车）当时跟你说是多少钱？”

　　货车司机小李：“零零散散加起来15万多吧。”

　　记者：“你后来去看那个车卖多少钱了吗？”

　　货车司机小李：“卖10万块钱。他说之前那2.5万元人家坑你的，他们在我们这提车不要钱的。”

　　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物流公司招聘时的高收入承诺会兑现吗？在这些司机与公司所签的合同中，记者并没有看到任何保障司机收入的内容。

　　江苏常州市公安局武进分局刑事警察大队一中队中队长朱俊杰：“这个合同整个看下来只有一项条款是对司机稍微有一点利，就是甲方履行乙方三年合同期内货源充足，但是后面又紧跟着，乙方不服从甲方货物安排，属于乙方违约。”

　　实际签约后，这些所谓的物流公司又是如何履行货源充足的承诺的呢？一般司机签约后，第二天就会有公司的调度和司机取得联系，为他们安排活。只是这些活与面试时承诺的自有仓库、与大平台合作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公司调度临时在网上搜的一些散单。

　　杨雯琪：“这些临时的活派送给司机，可能跑了一两天下来就发现不对劲了，承诺的是往返都有活，其实真实的情况可能今天能找到一单去的活就不错了，回来就只能碰运气。”

　　一段时间跑下来，司机不仅赚不到钱，有的还要自己倒贴钱。

　　这种情况下，公司的调度还是不停地给司机派单。再看这些货单，不是严重超载就是空车返回，赚不到钱，司机自然会拒绝跑货，时间一长就会到公司找售后要求退钱。而售后的话术是这些所谓物流公司对付司机的最后一手。

　　空壳物流公司售后薛某：“他跟我聊不挣钱，我说那你现在干多久了？有的人干了几天之后，感觉没有你说得那么好，人家就在家歇了几天，这就是你一个借口了，你歇的时间万一派来的活会更好呢？调度给你安排活，你为什么不去？不挣钱那你也要履行合同干满两年，两年之后给你退还2万块钱押金。”

　　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司机选择了报警维权。可当警方出面协调时，公司总是拿合同说事，指责司机违约在先，理直气壮地拒绝退款。

　　原来，此前所谓物流公司一直给司机派单就是在刻意营造公司正常履行合同而司机单方面违约的局面。

　　目前，各地遭遇相同套路的司机不在少数，他们普遍面临相似的维权难题。当越来越多的司机发现不对劲，再找上门时，往往发现公司已经关门跑路。

　　实际上，这样的“套路运”已经持续数年，但由于这些所谓物流公司在运行中营造的“流程”正规，迟迟没有以刑事案件定罪的先例出现，此类犯罪不断演化而且越来越猖獗。

　　2021年，江苏常州武进区的警方连续接到多名司机遭遇“套路运”的报警，他们的举报指向不同的物流公司，这些物流公司的负责人，都指向了同一个人王某峰。

　　短短两年的时间，王某峰与不同的人合作，在全国5省12市先后开设了29家所谓的物流公司。警方调查确认司机们反映的情况并不只是简单的经济纠纷。2022年8月，常州市武进区警方将多名犯罪嫌疑人抓获，武进区检察院协助侦查机关迅速捋清了犯罪团伙层级架构及犯罪手法特征。经查，该团伙共诈骗江苏、浙江等地1026名被害人，涉案金额超过2300万元。2023年9月，常州市武进区法院开庭审理了本案，最终对犯罪团伙以诈骗罪作出判决。其中主犯王某峰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并处罚金两百万元人民币。

　　江苏常州市武进区人民检察院第一检察部主任赵荣：“刑事犯罪、诈骗犯罪最主要两方面特征，一方面是非法占有的故意，这个团伙，有没有一开始就想骗别人钱的想法；第二个看手段，有没有采用隐瞒真相，虚构事实，让被害者上当。我们认为他根本没有正常的物流生意，就是想骗取驾驶员的钱，所以认为是刑事犯罪案件。”

　　目前，在招聘网站上还有很多这样的广告，各地也仍然有很多被骗的司机在四处维权。诈骗团伙在实施诈骗的过程中，精心设计套路，钻了很多空子，同时诈骗分子的整个骗局，还涉及到招聘网站、贷款公司、车商等各方，相关方有没有尽到各自的义务？还是说为了利益，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各方守住底线，才能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不让诈骗分子得手。同时也要提醒广大司机，求职的时候要擦亮眼睛，越是碰到那些吹得特别好听、钱来得特别快、特别轻松的机会，越是要三思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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